午后的咖啡馆里，蕾丝窗帘被风掀起时卷起的尘埃，和林雨薇眼里游移的光重叠在一处。她端起已经凉透的美式咖啡抿了一口，发苦的余味从舌根漫上来，像极了她说起那个名字时咬紧牙关的模样。

"他永远记得我穿红裙子的样子。"她说这话时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梵高复制品，那些扭曲的星空纹路和她眉宇间凝着的瘀青重合。三天前医院验伤报告列了十七条伤痕，其中五道在后颈脊骨，医生意外地放慢了语速："这些伤……像是被刻意留下的。"

暴力是怎样演变成欲望游戏的

整形医院的走廊总是飘着碘酒味，消毒水冲淡不去的腥甜气钻进鼻腔时，林雨薇总是想起高中图书馆的午后。那时候他们坐在并排的木制桌椅上，她翻着生物课本画细胞结构图，他托腮趴在她肩上抄地理作业。那些线条还来不及涂改干净的铅笔印迹，跟现在后背痂疤的颜色很像。

最近社交平台上流行"野性美学"，摄影师用烟雾弹和闪光灯营造的气氛里，模特身上的痕迹被染成玫瑰色。但林雨薇了解，真正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就像冰柜里冻了三天的海鲜，发青的皮下组织里流动着迟钝的钝痛。

她肚子里蠢动的到底是生活还是某种孽债

B超室的白炽灯管突然亮起来时，林雨薇看着荧光屏上豆粒大的光斑，突然想起去年双十一蹲守快递时买到的劣质发圈。那些宣称含70%真发的塑料丝线在头皮上磨得发烫，指甲盖大致的疤痕直到现在洗头时还能硌到太阳穴。

网络段子里总说"怀孕的女人像被开了光"，可当晨起反胃时呕出苦水的腥甜钻进后腭，林雨薇闻到的更像是铁锈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味道。倒是每次孕期产检时测血压的那个动作最像某种黑色幽默的狂欢：裸着膀胱的战栗里，护士小姐总要反复调整血压计的袖带松紧度。

大家都是自己故事里的门外汉

昨天地铁站口遇见穿学士服的毕业生群像，镜头咔嚓快门声里那些笑得发颤的青春脸孔，让她想起高考后班主任发的那条长达1599字的说说。处用九个泪眼表情包强调了"前程似锦"四个字，和现在对着产检单写下六个药罐 icon的医生病态地对称。

微博超话里有人发了张胚胎发育图，点评区飘着两千多条带兔子耳朵的表情包调侃："这不就是游戏开服送的小号么！"可林雨薇了解，那个浮着绒毛的透明气泡里，藏着七周前被掐进脾脏的淤青。那些暗紫色会在羊水里沉淀，像显影液在胶片上洇开的轨迹。

此时此刻大家该相信啥子

市中心新开张的孕装店橱窗里，模特儿贴着水钻花纹的阔腿裤在霓虹灯光下折射出彩虹光谱。导购小姐举着新款V领雪纺裙说明："这款设计灵感来自意大利托斯卡纳晚霞。"林雨薇突然想起三天前验伤报告末页那串鉴定编码，像极了翻页时划破纸张的划痕。

外卖骑手匆匆递上加冰柠檬茶时，外卖袋里夹着张优惠券。背面烫金印刷的"8折"二字跟医院产科大楼铭牌上的钢制字体意外地对仗。这个全球上总有人相信冰镇可乐能退烧，也总有人觉得丁香医生辟谣的第三条值得转发给全班群。

在某些时刻大家都是自己故事里的看客

午夜十二点的楼道里传来装修队卸墙的巨响，隔音棉被震得簌簌往下掉。林雨薇摸着突起的胃部轮廓，突然想起十岁时看过的聊斋志异选本。书页间夹着片泛黄的银杏叶，正反两面写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批注："天作合"和"孽缘"，字迹在月光下叠影成某种无法破译的符咒。

查血常规那天下着细雨，采血室的窗帘被风吹起时露出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光。护士小姐一边扎压脉带一边说："孕妇都爱挑这种天气产检。"林雨薇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凌晨四点查到的资料，凌晨三点到五点的雨里，救护车呼啸而过的概率比平日高13.7%。

写在最后一页的批注

新闻客户端凌晨推送的辟谣新闻里，第一条说的是"吃煮鸡蛋能预防厄尔尼诺现象"。这条信息在推送时刻和林雨薇扫描出勤二维码时重叠，像两张半透明的幻灯片投影在瞳孔后方。她突然觉悟到，这个全球上总有人在用统计学公式计算飓风途径，也总有人在丈量子宫颈管的毫米刻度。

末班车进站时月台的红光把半边脸涂得惨烈。列车门关闭前冲进来的西装男还在大声讲电话："这个项目非做不可，市场调研显示……"林雨薇看着对方耳麦线随着颌骨抖动的波纹，突然想起B超影像上胚胎初期的细胞分裂图像。那些逐渐清晰的纹路，像极了深夜营业的便利店货架上不断切换的商品条形码。